美联储在银行倒闭事件中的角色

发自芝加哥—最近美国的几起银行倒闭事件似乎都有一个明显的成因。硅谷银行和签名银行90%的存款是没上保险的，而没有保险的存款显然极易遭到挤兑。此外这两家银行都大量投资于价值会随利率上升而下降的长期债券。当硅谷银行出售其中一些债券以筹集资金时，其债券组合中的未兑现损失就开始暴露。随后一次失败的股票发行引发了存款挤兑，为其命运画上了句号。

但这种简单解释所蕴含的四个因素表明问题可能更为系统性。首先，每当美联储实行量化宽松政策时，未受保险的银行存款通常会大量增加。因为它涉及到从市场上购买证券以换取中央银行自己的流动性储备（一种形式的现金），量化宽松不仅增大了央行资产负债表的规模，还推动了更大范围的银行体系去扩大其资产负债表及未投保活期存款规模。

我们（与其他合著者）曾在一篇于2022年8月美联储杰克逊霍尔年度会议上发表的论文中呼吁注意这一未被重视的事实。由于美联储在新冠疫情期间恢复了量化宽松，无保险的银行存款从2019年底的约5.5万亿美元上升到了2022年第一季度的8万亿美元以上。在硅谷银行，存款流入量从2019年第三季度的不到50亿美元增加到量化宽松期间平均每季度140亿美元。但这些资金流在美联储结束量化宽松，调高利率并迅速转向量化紧缩时发生了逆转。硅谷银行开始发现未受保险的存款外流增加（其中一些与科技行业的低迷相吻合，因为一些感受到业务压力的客户开始提取现金储备）。

其次，许多银行在受益于大量存款涌入的情况下购买了流动性较强的长期证券——比如国债和收抵押贷款支持的证券——以赚取“利差”，也就是高于银行必须支付的存款利息的收益率。通常情况下这不会有太大风险：长期利率已经很久没上调了；即使它开始上调，银行家们也知道储户往往会无动于衷并接受长期低存款利率——就算市场利率上调也是如此。因此自以为对过往历史和储户了然于胸的银行会觉得安全无忧。

然而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因为这都是些来得快去得快的无保险存款。由于这些存款是由美联储的行动产生的，因此也时刻准备在美联储改变方向时流走。同时由于大型储户之间很容易协调行动，少数人采取的行动也会引发连锁反应。即使在健康的银行，那些对银行风险和货币市场基金的健康利率有着清醒认识的储户也会希望得到更高的利率补偿。投资和静态存款之间的利差将遭到压缩，进而损害银行的盈利和偿债能力。对此金融业有句老话：“通往地狱的道路是由正向利差铺就的。”

而第三个担忧则是这前两个因素当前已经被放大了。上一次美联储转向量化紧缩和加息的时候——就是2017~2019年——并未如此突然和大幅地提升利率，而银行也没有持有那么多利率敏感型证券。因此尽管许多与当前相同的因素都存在，但银行资产负债表需要吸收的损失很小，也没有出现储户挤兑。这一次，利率上升的幅度、速度以及银行持有的利率敏感型资产都要大得多，联邦存款保险公司表示仅仅可供出售和持有至到期的银行证券的损失就可能超过6000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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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担忧则是糊里糊涂的行业监督协调。显然太多的监管者并未看到银行不断上升的利率风险或是无法迫使银行减少利率风险。倘若监管能更为有力（我们仍在努力衡量其不足的程度），那么当前陷入困境的银行会更少。然而另一个问题是监管者并没有对所有银行进行与那些最大型机构（它们要接受压力测试）相同的审查。这些不同标准可能导致了高风险的商业房地产贷款（想想疫情期间那些半空的办公楼）从规模较大、资本充足的银行转移到资本相对较弱的中小型银行。

结果就是虽然银行系统的许多弱点是由银行家自己造成的，但美联储也促成了这个问题。周期性的量化宽松政策扩大了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并将更多的无保险存款塞给它们，使银行越来越依赖宽松的流动性。这种依赖性增加了扭转量化宽松和收紧货币政策的难度。量化宽松的规模越大，持续时间越长，美联储就应该花更多时间在使其资产负债表正常化以及（理应所做的）利率提升上。

但不幸的是这些对金融稳定的关切与美联储的抗击通胀任务背道而驰。市场现在预期美联储将在通胀明显高于设定目标的时候降息，一些观察家开始呼吁停止量化紧缩。美联储再次通过其贴现窗口和其他渠道提供大量流动性。如果金融部门的问题没有使经济放缓，这种行动可能会延长抗击通胀的时间并带来更大的代价。

一言以蔽之：在重新审视银行行为和监管时，美联储不能忽视自身货币政策（尤其是量化宽松）在创造当前这一艰难状况方面所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