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产主义范式？

发自剑桥—当一个新经济范式真正确立时，甚至其所谓反对者也会开始通过它的视角来看待世界。鼎盛时期的凯恩斯主义福利国家理念就得到了保守派和左派政治家的同等支持，比如美国共和党总统德怀特·艾森豪威尔（Dwight Eisenhower）和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都全盘接受了该范式的诸多基本原则——受监管的市场、再分配、社会保障和逆周期宏观经济政策——并努力扩大社会福利项目，强化工作场所和环境监管。

新自由主义的情况也是如此，其推动力来自于多位经济学家和政治家：如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和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以上几位都是市场狂热派。但这种模式的最终主导地位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和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这类中左翼领导人——他们已经将该主义的亲市场议程内化到自身了，不但推动放松管制、金融化和超全球化，还口口声声说要改善随之增加的不平等和经济不安全感。

如今我们正处于摆脱新自由主义的过渡期，但却非常不确定什么将取而代之。缺乏一个稳固的新范式并不一定是坏事。我们不需要另一种正统理念去为众多具备不同状况和需求的国家和地区提供整齐划一的解决方案和事先制定的蓝图。

但经济政策必须由一个有活力的愿景来指导。历史经验表明随着新自由主义的式微，留下的真空将很快会被一个新范式所填补，而这个范式最终需要来自整个政治光谱的支持。虽说在当前的政治两极化状态下似乎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结果。然而事实上已经出现了某些趋同的迹象。

尤其是美国民主共和两党可能会围绕“生产主义（productivism）”达成一个新共识，其重点是要将生产性经济机会播撒到所有地区和各个劳动力阶层。与新自由主义不同，生产主义赋予政府和公民社会在实现这一目标方面的重要角色。它不太相信市场，质疑大企业，强调生产和投资多于金融，将本地社区振兴置于全球化之上。

生产主义也偏离了凯恩斯主义的福利国家，它不太注重再分配、社会转移支付和宏观经济管理，而更偏向为每个人创造良好就业机会的供给侧措施。生产主义与其前身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对技术官僚抱有更大的怀疑态度，对经济民粹主义也存在更少本能上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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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总统拜登政府的说辞——及其一些政策——具备许多这类要素。这方面的例子包括采取某些推动绿色转型、重建国内供应链并刺激良好就业的工业政策；指责大企业牟利行为是通胀背后的罪魁祸首，并（到目前为止）拒绝撤销前总统特朗普施加给中国的关税。当政府最资深的经济学家、财政部长珍妮特-耶伦(Janet Yellen)在世界贸易组织演讲中为“友岸外包”——从美国盟国采购供应品——大唱赞歌时，我们就知道时代变了。

但这种思想的许多分支也存在于政治右翼。由于对中国的崛起感到警觉，共和党人与民主党人在推动投资和创新政策以支持美国制造业方面达成了共识。有机会在未来再度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参议员马尔科·鲁比奥（Marco Rubio）就曾慷慨激昂地呼吁实施工业政策——加大对小企业和制造业及高科技部门的财政、市场营销和技术援助。“在那些市场效率最高的结果不利于民众的情况下，”卢比奥表示，“我们需要的是能推进共同利益的针对性产业政策。”

许多左派人士同意。特朗普对华贸易政策的设计者罗伯特-莱特希泽因其对世贸组织的强硬策略而赢得了许多进步的粉丝。左派的主要声音罗伯特-库特纳认为，莱特希泽对贸易、工业政策和经济民族主义的看法 "更像是一个进步的民主党人的看法"。

以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威廉-尼斯卡宁（里根的主要顾问）命名的尼斯卡宁中心将 "国家能力 "作为其主要计划之一，强调政府提供公共产品的能力对健康的经济非常重要。共和党人米特-罗姆尼在2008年和2012年总统竞选期间的顾问、亲市场的曼哈顿研究所的前高级研究员奥伦-卡斯是金融化资本主义的批评者，他支持重新建立供应链和投资当地社区。

同样，美国 "民粹主义右派 "的主要知识分子之一帕特里克-迪内恩主张 "支持工人的政策 "和 "通过政府政策鼓励国内生产"。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Deneen讨论了这些和其他经济政策，《纽约时报》作家Ezra Klein说。"对我来说，有趣的是，在我看来，这些政策与当前的民主党很相似。"

正如詹姆斯和德博拉-法洛斯在乘坐单引擎飞机穿越美国研究地方经济发展时发现的那样，在促进企业发展、创造就业和公私合作方面，实用主义可以压倒政治党派主义。面对经济衰退和失业的挑战，当地的政治家们与社区团体、企业家和其他利益相关者进行了广泛的政策试验。在许多情况下，他们的政治派别对他们的工作没有什么影响。

这种跨党派的合作和思想的融合是否会成为一种新的模式，还有待观察。在堕胎权、种族和性别等社会和文化问题上，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之间存在着深刻的分歧。许多共和党人，包括卢比奥等知名人士，还没有放弃对特朗普的效忠，特朗普仍然是美国民主的威胁。而且，保守派和进步派都赞成的 "新 "产业政策总是有危险，它们会逐渐消失或变成过去的旧措施。

然而，有迹象表明，经济政策框架正在发生重大调整，其根基是生产、工作和地方主义，而不是金融、消费主义和全球主义。生产主义可能会发展成一种新的政策模式，甚至能抓住最两极化的政治对手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