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政策应当与私人预算类似吗？

发自纽黑文——今年美国政府似乎每隔几个月就会处于关门的边缘。先是今年5月，事情的开端是国会共和党人拒绝提高债务上限，接着9月又出现了类似状况，直到国会通过了一项临时应急性法案——让联邦政府继续运作到11月17日——才在最后一刻避免了停摆。
 

如果国会无法在下一个期限前达成一项为联邦机构拨款的协议，包括数百万名军人在内的数百万政府雇员将被迫休假，进而扰乱关键的公共服务供给。

虽然政府关门是美国的独有现象，但却突显了当今财政政策制定者面临的两难境地。它还让人们对经济学家之间正在进行的关于政府预算是否应当平衡（尤其是在新冠疫情后）的辩论有了新的了解。

财政鹰派人士经常将政府比作普通公民或企业。他们认为就像资不抵债的私营实体可以被宣布破产并被禁止经营一样，政府必须避免积累巨额债务。尽管这种观点引发了公众和众多经济学家的共鸣，但它其实相当天真。

公共支出当然应该是谨慎的，特别是考虑到政府并不像私营企业那样按照竞争、利润驱动的逻辑运作。但这并不意味着零债务对一个国家的福祉来说就是理想的。

那些认为政府应该避免债务的人也经常断言赤字支出无法有效刺激经济。所谓的李嘉图等价——就连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本人也认为它不切实际——表明债务融资支出将导致子孙后代承担更高的税收负担，因此那些预计未来会增税的当代消费者将变得更加警觉。但只有在预计政府会提高税率以平衡预算的情况下这才是正确的。如果没有这样的预期，李嘉图等价概念就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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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反对平衡预算原则的最激进（也是最具说服力的）论点则是由俄裔美国经济学家阿巴·P·勒纳（Abba P. Lerner）提出的，他引入了“功能财政”的概念。与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很像，勒纳认为财政政策可以且必须用来实现充分就业。

公共政策旨在增进公民和国家的福祉。当公共债务由国内机构和家庭拥有时，它可以被视为一种资产而不是负债。尽管公共债务的显著增加可能会导致对外借贷的增加，但国内债务仅仅是一个关于国家内部收入分配的问题。

有鉴于此，勒纳建议政府可以印制钞票来偿还债务。倘若这引发了通胀或对国际收支平衡产生负面影响，那可能会危及国家的福祉。但如果印钞不会导致这类问题，公共赤字就可能成为实现充分就业的有效工具。

虽然没有明确支持功能财政的概念，但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支持其各项核心原则（尽管略有犹豫）。他在一篇评论文章中写道：鉴于国家比个人寿命长，它们可以进行债务再融资或是印钞。

然而在过去几年间，随着世界各国都在奋力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和乌克兰战争的影响，我们对这场由来已久的围绕公共债务争论的理解发生了两个有意义的变化。

首先，疫情突显了维持预算平衡的局限性。战争、自然灾害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等意外事件要求迅速增加公共支出。如果政府仅仅通过税收为这些支出融资，那就得征收更高的边际税率，进而可能拉低经济效率。因此拼命想要实现“基础财政收支平衡”可能是不明智的。事实上新冠肺炎爆发后美国和其他国家政府都采用了罗伯特·巴罗（Robert Barro）的收入平滑手段来管理公共赤字。

其次，美国总统乔·拜登耗资1.9万亿美元的2021年美国救助计划提供了急需的刺激措施，但也给已经因为特朗普政府对富人减税而承压的美国经济增添了负担。这帮助解释了通胀为何在美联储积极加息时依然居高不下。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前首席经济学家奥利维尔·布兰查德（Olivier Blanchard）在他的新书《低利率下的财政政策》中指出，如果公共债券的名义利率维持在低水平，世界各主要经济体就可以在维持合理赤字的同时避免破产的风险。尽管这种观点比功能财政手段更传统，但布兰查德也援引问卷调查结果表示许多美国经济学家已经不再相信预算平衡必须优先于其他所有考虑因素。

虽然这预示着经济思维的一项潜在范式转变，但问题仍然存在：尽管存在潜在的经济陷阱，各国政府是否应该致力于平衡预算？过去几年的经历无疑展现了无法在财政纪律和财政扩张之间取得适当平衡所引发的严重后果。